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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如月 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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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镰刀沾满露水/

        露水一样的我们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回到学校集T宿舍,她发现床头,有一封高欢父母寄来的信,信中悲叹“我的欢儿Si了……”,信已经被泪水打Sh,有些字模糊了,却是触目惊心:“我的欢儿Si了,没有福气啊,欢儿……”信中感谢她对高欢的多次探视,劝她化悲痛为力量,全身心投入到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中去。看完信,正在伤心,同宿舍的一个老师过来,通知她到教务处去一趟,教导主任是个国字脸皱着眉的中年人,指指椅子让她坐下,问:“你未婚夫是右派?”她吃了一惊,迟疑着点点头,这个事她在学校没提过,每次去清河农场只是说去看未婚夫,没说去哪,不知学校是怎麽知道的?教导主任接着问:“你未婚夫在清河农场?”她答:“是。”教导主任说:“你来这工作有半年了,工作能力有,革命JiNg神还有所欠缺,这个事情,你早就应该给组织上说的。”见她没言语,教导主任又说:“现在你未婚夫Si了,也好,多少人,对右派避之不及,结了婚的,都离婚了,你早该跟右派划清界线,对阶级敌人,不能有一丝一毫同情!你要端正态度,把全部JiNg力,投入到革命工作中来。能做到吗?”教导主任等了一会,看见她的眼泪掉下来,掉个没完,教导主任生气起来,严厉说:“哭,哭,你是在同情右派?”教导主任严厉的眼神让她不得不止住了眼泪,教导主任最後说:“好好反省反省,回去写份检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次谈话以後,作为学校的落後分子,如月变得b以前更不合群,和别的老师很少来往,对於她来说,这不是一个问题,她以为,她的X情也许本来就是这样,孤独,对於她来说,不是一个问题。到了62年暑假,广州的爸妈强烈要求她回家看看,於是,她回了广州,一上火车,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,火车是她和高欢真正相识相知的地方,如今物是而人非。枯燥坐了几天,火车终於进了广州站,月台上爸妈、如山都来了,三年不见,爸妈显得老了不少,妈的蓝衣裳乾乾净净,没有一丝尘埃,如山,老成了许多,圆脸,壮实的个子,两只眼睛和母亲越来越像,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如山找到了工作,在广州一个职工学校当了老师。她妈一见她,就把她拉到怀里,说:“好瘦啊。”如山说:“瘦得眼睛都大了。”她妈问:“河北都是面食,习惯不习惯?”她答:“习惯。”她妈摇摇头,说:“妈要熬汤给你喝。”她爸虽没说话,全程关注,三人呵护小鸟一般把如月捧回了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家里的日子是闲适的,正如南方悠长的夏天,紫薇花开,木棉叶浓,如月大多时间,在看家里的书,她妈关春风也是这样,有一次,母nV俩聊到了白话诗,当时,关春风拿着本三十年代的《汉园集》,如月问:“妈,你喜欢卞之琳还是何其芳?”关春风笑了笑,说:“风格,各有所长,何其芳直白,卞之琳晦涩,都有好诗,我个人更欣赏何其芳。你呢?”如月笑道:“我跟妈一样。”关春风说:“白话诗,写好不容易,太直白,没有嚼头,不像诗,太晦涩,云山雾罩,嚼不烂。”如月问:“白话诗谁写得最好?”关春风笑道:“问题不能这样问,各有所长,郭沫若有《nV神》、鲁迅有《野草》、艾青有《北方》、何其芳有《预言》、冯至有《十四行集》。”如月等了一会,见娘不往下说,问:“穆旦是谁?穆旦写得怎样?人民文学曾经发过一次,後来没声息了,记得你说过,闻一多很赏识他。”关春风说:“穆旦是西南联大学生,写得很好,咱家只有一本《旗》,收得不全。”如月说:“我觉得冯至《十四行集》写得最好。”关春风笑着说:“各有风格。”如月问:“谁的风格好模仿呢?”关春风想了一下,说:“先得多读白话诗,冯至的、何其芳的、穆旦的,读得多了,可能就能写出自己的风格了。”如月点点头,关春风笑道:“红楼梦里有香菱学诗,你也要学写诗?”如月红脸说:“没有,就是问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关春风若有所思,想了一阵,说:“咱家这些书,你爸,前些时还想,一把火都烧了。”如月心中一惊,问:“为什麽?”关春风说:“反右最凶的时候。”母nV俩一时都不说话,关春风抚m0着《汉园集》,良久,说:“敢说话的都完了,没人劝谏,容易出事,饥荒饿Si人,为啥?有因就有果,以後还不知会出啥事。”这是关春风第一次在如月面前如此评价反右,如月不由得宽慰了许多,说:“真不知为什麽,不让人说话。”关春风慢慢地说:“艾青,丁玲,属於b较左的,竟然都打成了右派,万马齐喑。其实,爸妈倒挺佩服你的。”如月惊讶问:“佩服我?”关春风说:“真的。你做得没有错,所有的事,你做得没有错。”如月闻言,心中又委屈又伤心,又感动又舒坦,一时说不出话。关春风接着说:“事已至此,以後,只能明哲保身。J蛋碰石头,没用的。”如月皱眉道:“明哲保身?”关春风说:“是,心里要藏得住事,我跟如山也这样说,祸从口出!在外面,不要说话,跟任何人,任何场合,不要说话。”如月说:“那就是哑巴了。”关春风说:“就是要做哑巴,做哑巴很好。”如月笑道:“最好是,听也听不见,又聋又哑。”关春风叹口气,叮嘱道:“反动的话不要听,反动的话不要说,记住,祸从口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如月和如山也有一次长谈,一进到如山的小屋,就能感觉到如山对苏联的喜Ai或者说崇拜,墙上挂着《第四十一》、《夏伯yAn》、《毁灭》、《攻克柏林》、《白痴》等苏联电影海报,书桌上堆着《静静的顿河》、《战争与和平》、《安娜卡列尼娜》、《猎人日记》、《罪与罚》、《卡拉马助夫兄弟们》、《契科夫戏剧集》、《我的艺术生活》、《钢铁是怎样练成的》等书籍,如月打趣说:“你是个苏联迷。”如山说:“苏共公开提出:一切为了人,为了人的生活。老大哥,还是不一样。”如月说:“苏联撤走了所有专家,快成敌人了,你说话要注意一点。”如山笑着说:“在外面,我是哑巴。”如月叹气道:“不让说话。防民之口,甚於防川。”如山说:”反右卓有成效。b如一个屋子,人人都跪着,有人站起来,马上就被清洗了,久而久之,人人都跪着,自得其乐,乐不思蜀。“这话听起来很是刺耳,透着恶恶的反动,如月愕然看着如山,说:”这话不能乱讲,被人听见,就是右派,ZaOF。“如山沉声说:“知道。人人都跪着,所以放卫星,所以饿Si人。”如月岔开话题,问:“最近,广州有什麽变化?”如山一本正经说:“七千人会议以後,大跃进、人民公社提得少了,对59年的反右倾有所纠正,5月份,边卡打开,几十万人逃到香港。”如月惊讶道:“边卡打开了?”如山说:“人都要饿Si了,还不逃!5月份不严,现在又严了,关闭了。”如月想到高欢,高欢要是逃到香港,就好了。两人沉默良久,如山说:“姐,你要是能调回广州,就好了。”郎德芳、关春风也是这个意思,和如月谈过。如月叹口气,说:“没那麽容易,这边就算愿意接收,那边得愿意放。”如山问:“你和现在单位,关系咋样?”如月说:“你知道我的,不会处关系。”如山说:“到时带点土特产,送给校长。”如月低着头,不言语。如山说:“姐,你是不知道,买个袜子,买个猪r0U,都要关系,更别说调动工作,不处好关系不行。”这时,关春风推门进来,对如月说:“你俩都在,有个事说说,如山跟你说了没?没说吧,他有个未婚妻,他俩想趁你在,把婚事办了,如月,你看好不好?”如月高兴道:“好啊,好啊,如山还保密,我都不知你有未婚妻。”如山咧嘴笑道:“姐,想给你一个惊喜。”一家人,开始商量如山的婚事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月临走前,家里多了一个青年nV子,本地人,姓兰,叫兰小虹,个子不高,肤sE微黑,是小学老师,圆脸,喜欢笑,X情活泼,甚得一家人喜Ai。如月用红纸剪了几个喜字,还剪了几个蝴蝶,翩翩飞在喜字周边,尤显雅致。一家人高高兴兴,吃了个团圆饭,郎如山、兰小虹身穿新衣,喜气洋洋,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,简简单单走了个仪式。饭後,一家人一起去了照相馆,照了不少相片。临走前几天,关春风和如月有说不完的话,她告诉如月广州愿意接收的单位好找,就看河北那边放不放,一定要争取,她念念不忘如月的个人大事,要给如月介绍未婚夫,如月没有心情,Si活不肯见面,两人闹了别扭。送如月坐上北上的火车时,母nV俩都掉了眼泪。开学後,如月红着脸给校领导家提去了广州特产,并申请调回广州,如她所料,学校不准,说她的业务能力尚好,在哪儿都是g革命,不能贪图安逸,贪图大城市,要在革命的岗位上,做一个踏踏实实的螺丝钉。申请了几次,学校不松口,如月只好Si心了。

        63年粮食紧张终於有所缓和,不过,北京JiNg简职工,减少城镇人口仍在进行,海月所在的四合院,南房李姓工人一家,连同信教的老太太,就被JiNg简回了河北乡下。1月份,单天义去市公安局开会,领导讲话,说要加强社会主义教育工作,主要讲整顿市场问题,机关g部要组织学习三天,揭发检举,要严厉打击市场不法分子,5种人:投机人、黑市人、把头人、票证人、要事人,还有地富反坏右,要捉捕一部分人,公判一部分人。过年的时候,淑云、海涛去看了电影《冰山上的来客》,影院爆满,票难买,大街小巷开始有人传唱“花儿为什麽这样红?为什麽这样红?哎……哎,红得好像,红得好像燃烧的火,它象徵着纯洁的友谊和Ai情”,这首歌忧伤、凄美,回味无穷。3月份,淑云、海涛所在单位都开始了政治学习,三反,反贪W、反浪费和反官僚主义,从校长开始,洗澡、洗手,人人过关,骆淑云挺着大肚子,也得参加揭发、讨论、批评、检查,这一运动紧锣密鼓了四个月,後期成了五反——反贪W盗窃、反投机倒把、反铺张浪费、反分散主义、反官僚主义。洪海涛、骆淑云都是清水老百姓,成分也好,这一关b较好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四月五月,鲜花开满绿sE的原野,洪海涛每天早上,跑步上班,呼x1着绿sE原野清晨吐出的芬芳空气,神清而气爽。一路上很少有汽车,自行车也不多,他跑得JiNg神抖擞,敞开着笑脸,心有喜事他藏不住,淑云生了个男孩,立夏那天出生的,花了四块钱,母子平安。刚看见那个闭着眼睛,皱巴巴的小脸时,他想:好丑。当小心地抱住那个小小的柔软温热的身T时,一GU强烈Ai意袭击了他,充满了他的整个x腔,他Ai这个小东西,这个长着稀疏头发的生灵。他和淑云有儿子了,小手小脚,散发着羊脂白玉的光芒。男孩名字是丈人起的,淑云和他一致同意,男孩就叫立夏。生孩子前,丈母娘从洛yAn赶了过来,丈母娘穿着白sE的确良衬衣,脸圆圆的,更富态了,笑着大声说:已经办了退休,专门来给你们带小孩。丈人一家真的是很好,丈母娘说能带半年,过年以前回洛yAn,因为淑云的嫂子又怀上了,也需要照顾。洪海涛跑到单位,才收敛起笑脸,五月,正好赶上反修0,单位开反修座谈会,会上大家批判了苏联电影《第四十一》、《雁南飞》,说是个人主义,修正主义,海涛心想:这些电影,以後怕是看不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丈母娘喜欢听戏,听的是豫剧,新戏喜欢《小二黑结婚》、《朝yAnG0u》,老戏喜欢《花木兰》、《白蛇传》,她说年轻时庙会听戏,那才叫热闹,两个戏台唱对台戏,演员真卖力气,唱吐血都有。海涛对戏曲不熟,答话道:“北京,京剧多,要麽去京剧院看一场,都是名角,马连良,张君秋。”淑云说:“去看昆曲吧,《李慧娘》还在演不?”海涛眉头一锁,说:“你没看报,鬼戏不让演了。”淑云问:“啥报纸?咋不让演了?”“海涛解释道:“上海文汇报,刚发个文章,有一万来字,批《李慧娘》是鬼戏,封建糟粕,还批了《有鬼无害论》。”丈母娘cHa话说:“那就甭看了。”淑云疑惑道:“光知道反修,没听说这事。”海涛笑着说:“你平常不看报,咋知道。”淑云若有所思,说:“上海的报纸,批北京的戏。”海涛心念一动,淑云又说到别的去了,她说:“那去看《地雷战》吧。”於是,一家人,抱着婴儿,去看了电影《地雷战》,丈母娘和骆淑云看得津津有味,海涛觉得一般,他经历过真正的战争,知道咋回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丈母娘呆的半年是这个小家十分快活的半年,粮食不紧张了,海涛尽一切能力折腾回r0U啊蛋啊给淑云进补,淑云N水足,立夏长得胖乎乎的,晚上睡得香,很少哭闹,丈母娘抱着立夏,对着立夏说:“小夥子,笑一个,哎,笑了……省心,不像你娘你舅,一到半夜就闹,不让人睡觉。不让人睡觉,夜哭郎……天皇皇,地皇皇,我家有个夜哭郎,过路君子念三遍,一觉睡到大天光。”淑云在旁边听着,暗暗好笑,她觉得在母亲面前,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,这小姑娘在立夏面前,又是一个小母亲了。这双重角sE,她很受用。快乐的日子过得快,半年很快就过去了,她和海涛,很少谈到工作或家常以外的,b如文学,海涛这些时看了几本小资产阶级的文学,还做了做几个小时的作家梦。跟淑云他提都没提过,他写过诗,白话诗,写在日记本上——这是秘密。家里有本《戴望舒诗选》,他模仿的是戴望舒,但这种风格不好模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给郎先生、关先生还有如山写了信,着重谈反修的事,他说地院有一个学生,毕业前被打成反动学生,送去劳察,罪名是崇拜苏联,反对反修,反对三面红旗。这封信其实是提醒如山的,他知道如山对苏联的崇拜,有点过头。他也给如月写信,报告北京的一些情况,问调动工作的事,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,如月有简短的回信,他小心翼翼,不会提到高欢,那是一道没有癒合的伤疤。淑云对他和如月的通信,处之泰然,如月的回信,他都会给淑云看,淑云似乎没有什麽不放心的。丈母娘回洛yAn,他和淑云抱着孩子,一直送到火车站月台,淑云大大咧咧的,笑着分别。天气已过深秋,叶子h落,空气凄惨。立夏咋安排?淑云在暑假後,就上班了,只有求院子里夏大妈帮忙带,适当给些报酬,夏大妈心细,淑云和他都b较满意。单位最近组织学习b较多,国家和苏联在报纸上公开论战,老师学生都要学习这些论战文章,他学习的时候,对这些政论长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没事g的时候,就模仿着写,写着写着,在黑板报上也能写点气势如虹的短文。同校的薛老师对他写的b较欣赏,夸他能写,两人聊得来,从土改、抗美援朝一直能聊到反右聊到反修,薛老师是老党员了,海涛再次写了入党申请书,薛老师十分热情地做了介绍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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